松风论坛:国画名作《万山红遍》赏析(一)


对李可染先生和相关国画前辈们的一些了解



 

注:本文根据2022年8月 6日芝加哥碧方轩现场直播的松风论坛《与专家面对面》中“如何看待李可染先生的国画名作《万山红遍》”发言整理而成,细节内容有所补充。


图一:2022年8月6日《松风论坛》微信预告

引言

首期《松风论坛》中,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评论家陈履生先生提到国画名作《万山红遍》中笔墨含量问题。《万山红遍》是李可染先生于1964年创作的国画。曾在2012年保利现代书画艺术品拍卖会上以2.93亿人民币成交,引起了海内外人士极大的关注。首期《松风论坛》结束后,《万山红遍》的笔墨、艺术价值、市场价值也是观众的焦点问题。我将分步、理性地为观众解答问题。在诠释《万山红遍》大作之前,我把自己对李可染先生的认识、当时的国画生态综合在一起分享,以期给观众一个画家、作品、时代的真实全貌。


图二:《万山红遍》,李可染作于1964年。


李可染先生与北方国画界的渊源

首先需要明确指出:近年来对可染先生在近代国画界的艺术定位大多是根据名望而缺乏翔实的学术研究,在国画爱好者、收藏爱好者尤其是当代青年人中造成了对传统国画和可染先生混乱的看法。

著名国画史学家、美评家陈履生先生近期著文《静听松风——从松风画会谈起》与我的文章《观风入松时》均谈到了中国画改造的那段曲折的经历。现在让我们看一下可染先生同期历史时代的情况:1946年可染先生来到北平艺专任教,1947年他经历了北平艺专“三教授罢教案”那场中国画传承、教学争论。1948年徐悲鸿先生对李可染先生当年参加艺专美术展览的人物、山水画高度评价,徐悲鸿先生的评价是:“李可染所写,俱墨气淋漓,精神充沛,其醉汉绝倒,不愧杰作,又山水多幅,俱有古人难到之意境”。1950年可染先生进入中央美术学院任山水画副教授,同年在《人民美术》创刊号上发表了《谈中国画的改造》。真正引起国画界高度重视是:1954年9月在北海公园举办的张仃、罗铭、李可染三人写生画展。可染先生和徐悲鸿先生一样早年都学习过传统中国画技法,但两位先生都是真正“学院派”的国画家。

可染先生与北方传统国画家的交集

可染先生是一位处世谨慎、为人小心的国画家,用功且谦逊。因为西画、素描基础深厚又于1950年在权威美术刊物上撰文《谈中国画的改造》,可染先生受到了当时中央美术学院的重视,学术观点得到了官方的肯定。但可染先生的同事,同为北平国立艺专国画系教授的李苦禅先生则是另外一番待遇。苦禅先生因为专注写意笔墨和水墨花鸟画,没有跟上新国画和国画改造的潮流,被院方取消国画教授资格下放到工会卖电影票。

作为学院派国画创新中坚的可染先生,虽然于1961年10月到北京画院为国画进修班学生讲课,但与北方传统国画家的来往并不多。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国画老师、近代国画宗师关松房先生和国画宗师吴镜汀先生均与美院国画教授交集颇多,尤其喜欢在一起讨论国画创新问题。1954年9月轰动国画界的三人写生展中张仃先生、罗铭先生都是我祖父松房先生的好友,还有隶属央美的李苦禅先生等。

罗铭先生初到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时曾遍访京城国画高人,得知松房先生的辈份和功力,诚恳地向我祖父学习国画传统技法。松房先生被其诚恳所感动,以共同研讨为话题为罗铭先生讲授一些传统技法。当时松房先生所住大院中著名民主人士多,群众对这位骑着运动赛车、身揣烧酒的华侨非常警惕,罗先生不得不每次出示带有央美红章的介绍信出入大院。我祖父松房先生于1956年终于参加中国美术家协会,两位介绍人就是罗铭先生和张仃先生。1989年8月我与张仃先生见面时,谈到祖父松房先生曾让我临摹张老国画《颐和园后山》(胡佩衡著《我怎样画山水》1959年版)。张老感叹:松房先生是一位非常有功夫的老先生,他不守旧。

不同于张仃、罗铭先生,可染先生与我祖父来往很少。我有记忆的一次是:大约1973年,魏今非(仰之)老先生送给我祖父一个金丝楠木的国画册页。当时我祖父让学生帮助在京老画家中传一传。结果学生在传递时把册页传给了李可染先生。可染先生当时非常高兴,画了一幅《牧牛图》并恭敬题写:松房老前辈指正。足见可染先生为人非常谦逊,而且谨慎对待与北方传统国画家间的交往。

图三:(清)王石谷《溪山无尽图》,关松房临摹于1923年。

可染先生的临摹练功

我第一次听到李可染先生的名字是1973~1974年间。当时李可染先生的山水画《井冈山》被印刷在微型年历片上,是非常风靡的一张国画作品。当时我正在练习传统树石技法,每周到颐和园后山写生松树。尽管我学习可染先生革命题材的表达,但对画中树石功力并不十分认同。

1974年文化部搞了“黑画展”,我祖父松房先生的作品《蜀途即景》被登报批判。当年黑画展分两个展室,第一室最后一张《寒林暮鸦》和第二室第一张《蜀途即景》都是我祖父的作品。这段时间除了接受批判祖父已没有资格再画参展画了,郁闷中开始给我讲解一些传统基本功以及读古迹、读字帖的要点。

图四,1974年“黑画”《蜀途即景》墨稿,关松房作于1973年。(注:《蜀途即景》近年来被认为李可染先生的作品,因为画中的水牛)。

经典的传统国画学习不同于现代教育,重视基本功并讲究扎实和火候。每当我有比较明显的笔墨进步时,祖父就要让我把画过的再画上10几遍。确认真功夫已经实在地掌握了。当代人或许认为这是封建,其实不然,经典传统国画教育有着科学性,科学公理中:发现与实验都是可以被重复的,反之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当然传统国画教育大有需要改进之处,比如:祖父是清末民初的国画名家,我们之间是没有语言的。当然老规矩上也是不容许学生在老师示范中提问,自己悟不到就完全凭多练了。火候到了如果还没有悟出技法,老师点拨一下就通了。30年前的传统国画家的水准都是阶梯式的,到了一个阶段如果悟性不足基本上就不大容易提高了。悟性和用功是淘汰传统国画家的“筛网”。

大约1974年冬,我的国画基本功达到了一定层次,能临摹的古迹已经不多了。祖父认为我需要临一幅清代王石谷的名作《溪山无尽图》,文革后全北京仅有北京画院尹瘦石先生家存有一套民国古物南运前(约1933年)的照片版的残片,约有20张左右。祖父认为临摹四王经典大作《溪山无尽图》是不可跨越的一步,因此专门向尹瘦石先生借阅这一套残片供我临摹。这是一套京城山水画的宝典,排在我前面而且正在临摹的人就是李可染先生。可染先生当年已经是国画名家了,但练功中仍临摹王石谷的笔墨,足见治学认真、严谨。大约到了1975年秋天,祖父再次写信给尹瘦石先生明确说是教孙子学习山水画时的临本。瘦石先生看到信非常高兴,因为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一位著名“黑画家”居然还在传承国画,他亲自到可染先生处取回了《溪山无尽图》残片。1978年冬在北京政协礼堂文化部举办的春节联欢会上,遇到了李可染先生。他与我祖父的寒暄中夸奖我用功,我猜想是尹瘦石先生一定告诉可染先生我“排队”临摹《溪山无尽图》一事。这也是我“下山前”最后一次基本功锤炼。可染先生临摹王石谷《溪山无尽图》时已经68岁,我时年12岁。近年来不少文章谈到李可染先生的成就、名望,罕见有谈到李可染先生平日重视传统山水笔墨练习的。

结束语

如果观众细看一下可染先生《井冈山》和《万山红遍》,会发现:尽管传统笔墨很弱或非常弱,但绝对不是一点没有。反观当代不少国画家的作品,真是一笔笔墨都没有。我将在下一期《松风论坛》上用视频给大家做个笔墨直观上的比较,从而大致可以看出笔墨功力的强弱。著名美术史学家、美术评论家陈履生先生在首期《松风论坛》笔墨点评中感叹:今天国画界真正懂得笔墨的人不足百人。其实的确是这样,在今天大陆专业美院和综合性大学的艺术学院中,能够讲解笔墨而且演示笔墨的教授实在太少了。在这种教育环境下,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这样的国画教育,如何让我们面对这些青年学子?又如何面对祖先?当下国画界推崇的各向异性表达,或许可以靠个人感觉去寻找人群中的共鸣,但已经完全脱离生活,属于不在道、法、术国粹范畴之内的美术了。

关瑞之夜书于二石斋

 2022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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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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